铁锅月

【曦瑶】再世为尸 (第十七章 尴尬难言)

蓝曦臣确是一身红衣,站在洞房里。

 

之前他也操办过同族许多人的婚事,想不到,自己成婚,是这么累的一件事。

蓝家重礼,明知他们大约不会来,也发了帖子给聂家和江家。

江澄果然没有出现,送了礼单过来。

聂怀桑却有些出乎意料,带着一众门生弟子,施施然来了。见了蓝曦臣,一开口,笑岑岑叫了一句:“二哥。”

不过这二哥两字,早不是当年的哭腔求告,几分矜傲隐隐流露。

蓝曦臣深躬还礼:“聂仙督。”

蓝曦臣理解聂怀桑,聂明玦是他最后的亲人,因此他必定对金光瑶怨毒入骨,不杀不能平心头之恨。

可理解他,不等于喜欢他。观音庙那句模糊不明的“小心身后”,成了蓝聂两家心照不宣的一个结。

不过此时,比起他们至少表面的恭敬和平,先前来到的金家弟子眼中,许多都写满了“刀都拿不稳,还能做仙督”这样的字样。

聂怀桑似乎完全没注意到这些眼神,笑眯眯道:“二哥太客气了,今天是二哥的好日子,什么宗主仙督的,叫着生分,二哥像以往那样,还是叫我怀桑就好。”

顿了顿,他又道:“看见金家的弟子,金凌小公子想必也到了?”

“那是自然,他是金家的家主,子怀又是他亲生姑姑,所以他先前就来了,”蓝曦臣一面温和笑着,与聂怀桑应对,一边却暗自示意下人,将金聂两家住宿吃饭,安排隔得越远越好。

这教训,他还是从金光瑶前世学来,当时两个微末门派不知有何仇隙,在百家花宴上被安排坐的近了,吃着吃着,有弟子竟拔剑斗起来。

他还记得,金光瑶当时那左支右绌,频频擦汗的脸。等平了事,他还拉着他的袖子,低声道,“完了,今日回去……少不得又是一顿……”

罢了,怎么又想起他来了,蓝曦臣闭了闭眼,强行将那故人的脸从脑中驱走。今日的事,一毫松懈不得,光金家一家就带了百号门生客卿,迎来送往,吃饭住宿,小节上稍有不慎,便落个“怠慢”的口实。

 

蓝家大小忙上忙下,好容易,到了婚礼的主宴时刻。宴席之上,这些人一一向蓝启仁和蓝曦臣道喜。不明就里的人若看见,大约还以为蓝启仁今天也成亲。

蓝启仁看起来是真的喜,平时斑白的鬓角特意染黑了,说话时眼睛居然也会眯起来。

蓝曦臣看着他,想,有多少年没见过叔父这么开心了。

 

他与蓝忘机自幼能见到父母的日子很少,算是叔父一手拉拔长大。教家训,教算学,教礼法,教琴音,教剑术,既如父母,也是严师。

后来长大些了,他们有了姑苏双壁的名声,说出去,都是蓝启仁的得意弟子,算是让叔父舒心了几年。

可接下来,便是温氏跋扈,仙府蒙尘,父亲去世,叔父没有宗主的名分,却担下了宗主的所有事务,尽心尽责,毫无怨怼。

好容易,射日之征告一段落,偏偏又出现了夷陵老祖,蓝湛因他,变得离经叛道,甘受三十多道戒鞭,还烙了个永不消退的疤痕在身。

蓝曦臣理解弟弟,但他也理解叔父。

叔父当时受到的打击,甚至不亚于云深不知处被烧的时候。都说修仙之人驻颜有术,那几个月,叔父却似老了十年,两鬓的白发,用肉眼看得见的速度疯长。

他当时想,弟弟让叔父多操心的,自己要加倍补偿。

可他也没有做到。

金光瑶死后的前三年,他自己不是重病,就是闭关,担着一个宗主的名头,给叔父的却没有帮助,只有困扰……

 

总之,蓝启仁对蓝家真可说是鞠躬尽瘁,而他对叔父的愧疚之情,也觉得到了无法再更亏欠的地步。

 

也是想着这一层,他后来才扎挣着起身,处理族中事务,口中再不提一个“瑶”字。仿佛前尘往事,雪落无痕。

已死之人,思之何益。

 

在这样的心情下,终有一天,面对叔父的催婚,他没有再沉默,轻轻点头,挤出一个“嗯”。

 

得了那个“嗯”,叔父像得了什么天帝玉旨,两眼放光。忙问,你可已经有心仪的?是哪家的姑娘?

蓝曦臣记得,自己当时本想说,全凭叔父做主。

但他实际说出来的是三个字:金子怀。

 

不知怎的,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见金子怀时的情景。

当时正是金鳞台的百家清谈盛会,就是魏无羡发现密室那一次,也是金光瑶生前的最后一次。

聂怀桑似乎喝醉了,拉着他与金光瑶,在绽园里絮絮叨叨地哭诉,一口一个二哥,三哥地叫。

这时他突然发现,月亮门后露出半张小女孩的脸,大约十三四岁,咬着手指,看着他们发笑。

那小女孩面目肖似金光瑶,让他一时一愣。

金光瑶注意到他的反应,回头顺着他目光看去,看见女孩,笑着轻轻唤了一声:“阿念。”

女孩看见被发现,倏地一下溜了。

 

 

蓝启仁听见这答案,神色很是复杂。但终究,怕蓝曦臣变卦一般,连声称了好,说这就去下聘。

 

于是最终,才有了今天这场面。

 

云深不知处虽禁酒,但宗主大婚,是特例中的特例。下边的人难得有这机会,推杯换盏,好不热烈。蓝曦臣自知量浅,怕误事出糗,只在金凌和聂怀桑敬酒时各抿了一口,以示诚意。其他时候还是喝茶,只是今日这茶他喝了不下百十盏。平日上好的香茗,喝到最后,只觉得一股涩气,在舌根散之不去。

即便这样,他也得抬着笑容,跟前来道贺的人们一一应酬,每一揖深圆,每一拜恭敬。

他又想到了金光瑶。他生前也有许多笑不出来的时候吧?到底是怎么做到日日笑容不坠的。

 

终于,随着一声“送入洞房”,这一切喧嚣,仿佛才都结束了。

立在洞房里,蓝曦臣放任脸上的笑容垮下来。看着婚床上坐着的另一个一身大红的人,默默不语。

 

这时,他才突然意识道,他觉得婚礼结束了。

可实际上,一般人意识中的婚礼,难道不是从洞房才开始么?

 

他无措地站了一会,想起婚礼之仪,还差结发一个步骤:新人当就床而坐,各自剪下自己的一绺头发,然后再把这两缕长发相互绾结缠绕,才算礼成。

于是他拖拖拉拉地去找剪子。

应允这婚事时,金光瑶还在封印,到知道他破棺的消息,他大婚的贺信已经收了好几百封,其中一半信封上写的是:恭请蓝启仁先生亲启。

蓝曦臣不由想起前世,金光瑶得知秦愫的身份,时间上却已阴差阳错,会是什么样一个心情。

那时他说,那是你的婚事,你不娶不就完了。

现在想来,自己那话说得,不是天真得没有下限,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。

就算如今他是一宗之主,境况比金光瑶当时好太多,他也不是能说不娶就不娶的啊。

出尔反尔,蓝氏的名声怎么办?

无故退婚,金子怀的笑柄岂不又添了一桩?

金家状况现在已然算不得好,他要是悔婚,等于再在金凌脸上踩上一脚。

罢了……说一千道一万,就算没有这事,从来没有跟金子怀提亲过。

难道,他还能娶那个人么?

 

 

终究到这一步了……想着,蓝曦臣心一横,拿了剪刀,回转身来。

 

一回身,他却倒退了一步。

不是因为新娘不美,也不是因为新娘是其他人。

而是因为,新娘自己掀了喜帕,一双眼睛,是直直看着他的。

 

金子怀同样一身红衣,几年不见,她的轮廓似乎更似金光瑶了,可气质与金光瑶的温柔乖巧不同,反而是英武骄矜的。此时她面无表情,苍白森郁,唯有一双凤眼,直盯着蓝曦臣。

蓝曦臣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。他潜意识里,世家里稍有家教的少女,在掀开盖头的一瞬,都该是或微笑,或娇羞,或二者皆有的才是。可此时金子怀既不娇羞,也无笑容,就那么仰着头,直勾勾看着他的脸。

看得蓝曦臣倒把目光低下去了。

“天下谁人不知,蓝宗主娶我,不过是想生个孩子,”金子怀开口了,语气单刀直入。

“不,不是的……”蓝曦臣低着头,想辩解,但辩无可辩,卡在那里。

“那,开始?”金子怀看着他,语气讥讽,“难道还要我一个姑娘家说‘请’吗?”

 

蓝曦臣脸上大红,他皮肤本就白皙,转眼间连耳根都成了鲜艳欲滴的颜色。

他以温润从容著称,此时,却觉得是一生里最尴尬难言的时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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由于这是借朋友的账号我也不知该不该设置主页哈。。。
应该算是个all瑶党中的曦瑶派?反正就是只要感情和逻辑是通顺的我就能接受。因为觉得瑶心里曦还是最重要的所以主食还是算曦瑶。

有什么好玩的梗,沙雕的视频欢迎推荐给我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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